潮汐

与潮汐相识，是半年前的事了。那是在医院，我妻住14床，她住13床。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不是她的憔悴，而是她不凡的谈吐。她是乳癌四期患者，应该是已经转移到肝脏了吧，肚子大的像是胀满气的气球，随时都会爆似的。26岁的潮汐离异，自己带着一个四岁的女儿生活，平素她不爱讲话，她的床位靠窗户，总见她向窗户外凝望，城里的楼一幢高于一幢，她也看不远，不像农村，田野无限。属于能源城市的太原，雾霾总笼罩着城市。也包裹着城里的每一个人。

我与潮汐能搭上话，还是源于她床头的一本书《活着》。那是著名作家余华的精湛之作。她说喜欢就送给我，潮汐说她喜欢阅读。从小就在童话故事书籍里泡大的。她很感性，文雅沉稳。骨子里有文艺青年的不俗。

我们渐渐熟识，交谈的话题也越来越多，就像书，你读了序，不免就有读内容的欲望。命运总是不如人愿，往往是在无数的痛苦和重重的矛盾与艰辛中，使人成熟起来，问及潮汐现在的愿望，他平静的说，“她现在考虑最多的，是如何和她的孩子说再见。我是不幸之人，即将离开人世，这是我必须面对的事实，我的眼泪已干枯，不过我已经想清楚了，我既已知道自己的归期，还好我有余的时间安排好我的未来。”我被潮汐这段话深深的撞击，想着她的‘未来’。不禁鼻子酸酸的。想着她如童话般的人生和她坚韧的眼神。油然产生对她的敬意。

她告诉我说，这段时间她一直不想多睡，总想多陪陪女儿。她喜欢看着女儿甜甜的入睡。女儿梦中酣甜的微笑就是对她最大的安慰。她给女儿讲童话故事。讲到正义讲到王子与公主的故事，她告诉女儿，妈妈现在正和坏细胞打仗，如果能打赢就继续做妈妈，如果打输了就要到天上去做仙女。

信息时代，孩子个个聪明，女儿总嘟着嘴不让妈妈做仙女。说妈妈能打赢的。她总安抚女儿说，以后要听姨妈的话，做个乖孩子，只要你表现好，足够乖。仙女就会奖励你一颗星星。女儿夜晚可以看到，找到最亮的那一颗，那就是妈妈的眼睛。它会一眨一眨的看着你。和你交谈，那是一颗会说话的眼睛。

时隔半载，我再也没有见过潮汐，每当夜空繁星满天，我思绪如潮时，就顿然想到了潮汐，我想她一定走的安适，一定没有痛苦，因为她的痛苦总能融化在文字里。她的痛苦总能消融在花海里。抑或藏在博大的苍穹里。因为承受痛苦比死亡更需要勇气。

人生如钟摆，在痛苦与倦怠之间摆动。我想她的女儿也一定以为妈妈做了一个漂亮的仙女。